机械做的心会梦到电子蝴蝶吗？——AI作品著作权研究

美奈提

人类从未停止过对未来的幻想。而仿生人题材作为科幻题材中的常青树，一直活跃在人们的视野中。无论是著名的科幻电影《银翼杀手》，抑或是互动式电影游戏翘楚《底特律变人》都不乏对仿生人的描述。曾经人们以为仿生人还很遥远，而现在，AI技术（人工智能技术）大行其道，从AlphaGo战胜围棋世界冠军李世石，到AI聊天机器人ChatGPT凭借其写论文、写代码、写剧本的高度智能震惊全网，AI正变得越来越像人类，昔者庄周梦为蝴蝶，参透了物化的哲理，那么AI，这颗机械做的心会梦到电子蝴蝶吗？
Part 01
什么是AI技术？
人工智能技术（Artificial intelligence）简称AI技术，Siri、小爱同学等智能语音助手，是AI技术在现实生活中最常见的应用。因其算法所限，这些智能语音助手并不那么“智能”，人们戏谑这些智能语音助手为“人工智障”。实际上，AI技术正在以超乎人类想象的恐怖速度进化。以最近火爆全网的AI绘画为例，通过输入关键词，可以很轻松地轻松地获得一张绘画作品。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博览会（Colorado State Fair）的一项美术竞赛中，一幅通过AI自动生成的画作《Théâtre D'opéra Spatial》（太空歌剧院），获得了该竞赛数字艺术类别的一等奖。

▲美国科罗拉多州博览会数字艺术类别一等奖的AI画作《Théâtre D'opéra Spatial》（太空歌剧院）
基于深度学习等方法，AI通过模仿人类大脑的生理结构和思维过程，利用神经级元组成的多层级网络进行学习，使用原始数据，获得像人一样的基础感知能力——听、读、看，根据信息的输入挖掘数据隐含规律，输出最后结果。¹并且，AI的迭代速度极快、学习能力极强，只需半年时间走完人类三四年的道路，以AI绘画工具为例，今年四月份，Disco Diffusion还只能输出只有大概轮廓的形意画风，随着时间的推进，Midjourney已经可以输出完整的人脸，再到目前的Stable Diffusion已经可以输出高精度的画面，AI技术，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作为一种辅助工具而存在。
Part 02
AI创作的内容属于
著作权法中的“作品”吗？
《著作权法》第三条：“本法所称的作品，是指文学、艺术和科学领域内具有独创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现的智力成果”，对于创作内容是否能被评价为作品，独创性是重要的评价因素。对于独创性的问题，在实践中，根据人工智能的智能程度，可以简单区分为弱人工智能与强人工智能。对于智能程度较低、作为辅助工具使用的弱人工智能，其仅能进行简单的大数据分析、拼凑或者对图片进行简单处理，难认定具有独创性。若是可以独立完成创作、具有独特编排、并非现有数据拼凑的强人工智能作品，容易被认定为具有独创性，腾讯诉网贷之家著作权侵权案中，腾讯公司在其下属网站发布了一篇由腾讯旗下人工智能写作软件Dreamwriter生成的新闻，法院认为，“外在表现符合文字作品的形式要求，其表现的内容体现出对当日上午相关股市信息、数据的选择、分析、判断，文章结构合理、表达逻辑清晰，具有一定的独创性”“该文章的表现形式是由原告主创团队相关人员个性化的安排与选择所决定的，其表现形式并非唯一，具有一定的独创性”，认可了AI创作内容的独创性，并承认其为作品。
Part 03
AI作品的著作权归属
探讨AI作品的著作权归属前，我们需要明确的是，AI是法律所认可的主体吗？
《著作权法》第二条：“中国公民、法人或者非法人组织的作品，不论是否发表，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法律主体必须具备的权利能力与行为能力。”权利能力是指能够参与一定法律关系，依法享有一定权利和承担一定义务的法律资格。AI诞生的目的是更好地服务人类，AI自身并不具备权利能力。而行为能力是指法律关系主体能够通过自己的行为享受权利和履行义务的能力，以自然人主体为例，需要达到一定的年龄、精神标准才具备行为能力，此标准的关键点在于独立意识的产生，而现阶段的人工智能并不具备独立的意识，也就无从谈起权利能力。也许会有人以法人作为例子进行反驳。实际上，法人意志的背后体现着自然人的意志，法人的意思表示通过法人机关或者法人组织表示出来，而人工智能虽然系其创造者缔造的产物，但实际上受算法、数据支配，具有很高的随机性与不确定性，即使是创造者也无法支配其走向，很容易产生侵害人类权益的行为。另外，对于责任的承担，有民事责任、刑事责任、行政责任。承担法律责任的具体形式有惩罚、补偿、强制等三种。²AI既无独立的财产，也无有形的实体，无法利用上述任何方式进行惩戒，自然也无法承担法律责任。因此在目前，将AI认定为法律主体既无意义，也无价值。上述的腾讯诉网贷之家著作权侵权案中，法院就未将AI认定为法律主体。
虽然AI本身不属于著作权法上的法律主体，并不意味着无法对AI创作进行保护。AI创作中，至少有两方主体参与，一是AI程序的开发者，一是AI程序的使用者。对于开发者而言，其作为AI程序的创造者，虽然不参与AI作品的创作，但其拥有AI本身程序的著作权，享受该著作权带来的经济利益。并且，开发者对于算法的改进、AI的创作能力、漏洞的修补都具有较强控制力，将开发者作为AI作品著作权上的法律主体，在实践中并不少见。对于使用者来讲，作为AI作品诞生的直接操控者，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是AI作品产生的直接原因，因此，许多AI软件也会通过用户协议等形式，声明AI作品的著作权属于使用者，通过约定的方式来明确AI作品著作权权利归属。
笔者认为，相比于在网络上匿名、难以追踪的AI程序使用者，AI开发者作为程序提供方，主体更为明确可查，且开发者拥有AI程序的著作权，有义务、有能力对AI算法进行改进，设定程序规则防止侵害著作权及其他侵权事件的发生，以开发者作为著作权主体是更为现实的做法。但若存在对AI作品著作权归属的约定，比如约定AI程序的使用者为生成的AI作品的著作权人，可以按约定行使权利、承担义务。但不免除AI程序开发者的连带责任，可参考网站运营者的归责原则，在发生侵权事件时，若未能及时制止造成损害进一步扩大，可就扩大部分承担连带责任。
Part 04
AI作品侵权判断
在AI作品侵权中，最典型的纠纷是创作出与原作品相似的AI作品。这又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作品风格相似，另一种是作品的整体布局、走向、构图相似。以AI绘画为例，AI绘画亮点是通过算法的学习，创作出许多既有画风的作品。梵高画过星月夜、向日葵，但没有画过小桥流水，我可以利用AI使用梵高的画风画一幅小桥流水，那我构成侵权吗？答案是不，虽然梵高的作品已经超过著作权保护期限进入公共领域，但即使梵高的作品仍在著作权保护期内，画风模仿也不构成侵权，根据思想表达二分法，著作权保护表达而不保护思想，仅凭画风/文风相似，难认定为著作权侵权。因此，利用AI生成的具有类似画风的画作，并不构成侵权。
但是AI创作的作品也有可能出现与某幅画作整体构图、细节相似的情况，比如画作的某部分系拼凑、剪切产生，与原画作具有高度相似性，此时应当使用著作权侵权的接触+实质相似的原则进行判断，实质相似即以一般理性大众的视角判断两作品是否相似。但该原则存在一定的问题，对于“接触”的证明，即证明AI工具有接触过原作品的可能，存在一定的困难。对于普通类型的侵权来讲，可以通过证明其曾经看过、临摹过或参加过相关展览等各种途径接触到这幅画，但对于AI作品而言，证明其曾使用网络爬虫工接触过原画作或作为素材“投喂”给AI模型进行学习，相较而言难度更高，在取证上存在困难。因此，对于AI作品侵权的判定原则，仍需要进一步的发展，笔者认为，可以考虑将该部分举证责任倒置，减少举证难度。
Part 05
AI作品纳入著作权保护范畴的现实意义
当前，对AI作品是否应当纳入著作权保护的范畴仍未达成共识。随着AI作品的完成度越来越高，商业价值也不断攀升，将AI作品纳入著作权保护，具有现实意义。AI作品带来的经济价值需要保护。著作权法诞生之初，就是为了保护和平衡经济利益。通过著作权制度，将智力成果转化为具有价值的经济利益，可以极大的促进生产与技术变革的积极性，对于AI作品也是如此，如果认可AI作品的经济价值，就会增强开发者的创新动力，通过不断创新实现技术迭代，更好的服务人类的生活。另外，可能与大多数人的看法不同，AI作品纳入著作权保护范畴，反而会降低对人类作者的竞争与威胁。对于作品的使用者来说，AI的创作效率更高、成本更低。假设AI作品不具有版权，使用者自然不会为其付费，同时因著作权而引起的纠纷会减少，对于使用者来说可以降低成本，减少风险。在面对同样质量或者虽不及人类作品质量的内容时，会倾向于选择AI创作，实际上会挤压人类创作者的空间。只有将AI作品纳入著作权保护的范畴，才能更好的平衡经济利益、平衡人类与AI创作。
Part 06
结语
AI技术的快速发展，像蝴蝶的翅膀扇动起了新一轮科技革命的风暴。机械做的心会梦到电子蝴蝶吗？让AI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注释：

• 《元宇宙中的人工智能技术与应用》，武强，吕琳媛，电子科技大学基础与前沿研究院复杂系统与社会计算研究中心，季雪庭，杭州师范大学阿里巴巴商学院。
  
• 《人工智能法律行为论》，李爱君，《政法论坛》
  

审校 | 黄茂醌
作者介绍

来源：http://www.yidianzixun.com/article/0lCXvj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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