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战略”20周年的民生实践｜19年，身心当随时代舞

邹曦晖

“文化体制改革的着力点就是围绕面向群众、面向市场进行体制和机制创新，逐步建立有利于调动文化工作者积极性，推动文化创新，多出精品、多出人才的文化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2003年7月，浙江省举行了一次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座谈会，会上一个高屋建瓴的声音发出。

2004年，钱江晚报和杭州市文化局策划主办了实景演出《与外乡人一起跳舞》。演出因为先锋性，不仅成为当年的文化事件，也因为当年“三农”问题的全国热度，成为了轰动一时的社会事件。这也是浙江文化领域关注社会现实，反映社会问题，表达社会关切，从百姓视角传递大众心声的一次文艺创新和探索。

演出过去了19年，但当时主创人员仍记得和外乡人跳舞的感觉。之后，他们“跳着舞”走向更大的民生文化舞台，他们的成长也伴随着浙江从文化大省到文化强省的脚步一路向前。

△2004年3月29日钱江晚报的版面
1】崔巍：

《与外乡人一起跳舞》，艺术创作生命的转折

酷暑时分，杭州亚运会开幕进入最后冲刺。在日夜颠倒的排练中，在以小时为备忘录的刻度中，崔巍抽出身来。
作为浙江省舞蹈家协会主席、杭州市文联副主席、杭州歌剧舞剧院院长，将近过去了20年，即便经历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G20杭州峰会等大型演出项目，但她仍然清晰地记得2004年春天的《与外乡人一起跳舞》。因为她说，那是她艺术创作生命中的转折。

《与外乡人一起跳舞》：从创作到创新

2004年开年，外来打工群体成为社会热点。作为当时的省政协委员，我正在参与调研，钱报正好推出了《16人的乡愁报告》等系列报道。

面对涌进城市的这些外乡人的不安、迷惘、焦虑和无助，我们一拍即合，用一出舞蹈传递城市人的包容和友善，我们和外乡人不应有隔阂。《与外乡人一起跳舞》，这里的“一起跳舞”不仅是艺术形式上的先锋性，更是一种象征和倡导，是我们城市应有的态度和行动。

我们和钱报记者一起到车站、工地、饭店采访，了解外乡人真实的生存状态。我们到报社接听热线，公开征集社会各界报名参与。结果不到一周时间，就有200多名志愿者报名，年龄最大的有67岁，最小的只有7岁。最后，我们选择了60名各种社会身份的志愿者，和40多名专业舞蹈演员一起排练。

排练中，他们的表现力让我非常吃惊。我们没有给他们太多限制，让他们“演自己”。有一位外来务工兄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被压扁的香烟，他将一根几乎已经折断的烟点着，抽了一半，把烟熄了，再放回烟盒里，留着以后再抽……就是这样的生活细节，让舞台上的人物变得更加鲜活，这是专业演员们在课堂里很难直接领悟到的。

△《与外乡人一起跳舞》彩排中
因为真实的力量，短短20多天，舞蹈就搬上了舞台。舞台就放在当时还未竣工的杭州大剧院工地，来自广厦天都城建筑工地的50名民工、60名在杭工作的外乡人及社会各界代表、40名杭州歌舞团的专业舞蹈演员参加演出。

《与外乡人一起跳舞》由《城市舞》、《劳动舞》等六个篇章组成，用音乐和舞蹈表达外乡人这个群落的“进城寻梦”的种种生活际遇。

很多外来打工者本色出演，无需多余的修饰，是真实情感的流露。《与外乡人一起跳舞》一连演了4场，广场上坐满了人，很多人流着泪看完演出，表演结束了也不愿走。

△《与外乡人一起跳舞》演出现场
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可能并不会与外来务工者微笑、握手，更不会一起跳舞，但为什么舞台上可以携手，舞台下引发共鸣？我的思考是，这是来自生活的情感和力量，打通了生活和艺术的关系。这就是文艺创作的生命力和源泉，这样的表达更震撼、更有力量。

艺术传播不能只停留在剧院，应该面向社会大众，这样的创作思维开始贯穿着我日后的创作。从这以后，我有心继续尝试这样的公益作品。2012年开始，杭歌与钱报再次携手，在春运期间推出公益快闪《温暖回家路》。在机场、地铁、汽车站、火车站、敬老院，传递温暖、进行互动、提醒安全、表达善意，在城市与乡村的周期性大迁徙中，把城市之爱带给更多人。有一年，我们还把《温暖回家路》带给了新加坡特有的峇峇娘惹族群的华人华侨。

《遇见大运河》：从演出到传播

2008年奥运会后，我回到杭州。当时中国大运河正在申遗，而我的单位和运河只隔了一个路口。奥运开闭幕式的成功让我满怀抱负：我想为运河申遗贡献自己一份小小的力量。

2009年立项以后，我开始深入了解大运河，但突破之难盖过了先前的冲动：1个半小时怎么表达大运河？这部作品到底要表现什么？我不想沿袭传统的主题、手法和套路。

还是要深入生活。于是，学习、采风、调研，我们邀请社会各界人士进入排练厅，以“我们的水故事”来讲述他们和运河的故事。我前后用了三年多的时间近距离地走近她，带着团队走访了运河沿岸的六省两市。

△带领团队在运河沿线采风
这其间，遇到了很多人，有安徽泗县的老奶奶陈绍兰，她和村民们日复一日地保护隋唐古运河免遭破坏；也有河南洛阳的守仓人张永生，他用一生守护运河上的含嘉仓……正是与大运河沿线一个个具象的人不断“遇见”，让大运河的创作主题和切入点渐渐清晰：水滴和人汇聚成运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脑海里男女主角也开始确立：女主角是运河的一滴运河水，她代表大运河，从千年运河流淌而来，谱写了大运河的自然史。男主角，是追寻大运河文明脚步现在的“我们”。

两条叙述线交织之下，最终《遇见大运河》的呈现，不是传统的历史陈述，也不是简单的男女之爱，而是从当下“我们”的视角出发，讲述运河与我们“相遇”的故事，展现我们对历史、对自然的那份大爱。

这样的爱，不能止于舞台表演本身，而需要伴随《遇见大运河》的演出进行文化遗产传播，成为一条活的流动的大运河。通过传播告诉大家，大运河就在我们身边，每个人都可以为保护运河尽一份心和力。

△在德国传播《遇见大运河》
《遇见大运河》在筹划之初就设定是一部文化遗产传播剧。除了在省内运河沿线的宁波、绍兴、嘉兴、湖州等地，以及在全国大运河沿线城市巡演传播之外 ，我们还开启了“世界运河遇见之旅”，到法国、埃及、巴拿马等十个世界运河国家巡演。每到一地，我们通过研讨、交流、展览，举行快闪活动，向世界讲述中国的历史、中国的故事。

在希腊演出时，一位史学家说，中国有两大人工奇迹：一个是长城，一个是运河。长城代表了中国的历史，它是防御的、坚守的，而运河代表了中国的今天，它是交流的、开放的、共融的。

至今，《遇见大运河》跨越四大洲，巡演200余场，行程30多万公里，遇见30多万观众，将具有独特杭州韵味的中国故事传向世界。

△《遇见大运河》演出片断
不局限于舞台本身：从艺术到社会

我有幸参与了北京奥运、G20杭州峰会、杭州亚运等相关工作，是中国文化发展的亲历者、参与者和受益者。

作为艺术工作者，身处互联网时代，更要关注社会、关注现实、关注生活，在观察、体验中思考和创新，让艺术创作立意高远、丰富厚重，不再局限于舞台本身，创造更多的社会价值。

在社会生活中吸取创作养分，当然要反哺。2000年作为杭州市人大代表，在五年时间里，相继提出提高中小学生素质教育、高雅艺术进校园等建议；从2008开始，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在全国“两会”上三次提出传承、保护中国大运河的相关建议，特别是在2018年提出了《大运河沿线地区构建区域互动合作机制》的建议；其间还提出了慈善法立法和有关乡村振兴与文旅发展相结合等建议。

今年，我多了一个新身份：全国政协委员。因为大运河创作的缘故，我对文化遗产传播积累了一些经验和感悟，文化遗产的传播离我们每个人并不遥远。今年我带去的建议和金华浦江的上山文化遗址群有关，希望将浙江上山文化遗址群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调研上山文化遗址群
2】华茜：

创作要和社会生活接轨

我是2003年进杭州歌舞团（杭州歌剧舞剧院前身）的，那一年我才16岁。
半年后的春天，我就参加了我们团和钱报一起创意策划的先锋舞蹈《与外乡人一起跳舞》。在杭州大剧院未完成的工地上，我和外来务工人员、城市市民代表一起跳舞。

说实话，这样的舞蹈我第一次听说，更不要说跳了。我学的是中国舞，因为当时年纪小，学校又是全封闭管理，一门心思苦练。 那时我对社会也不太关心，家里、亲戚和同学中也没有出外打工的群体，我对他们的生存状态不了解。

作为一个刚刚入团不久的新人，在《与外乡人一起跳舞》中，虽然我担任的是群舞，但这样的舞蹈让我眼前一亮，我很好奇：在户外的工地上和外来打工者一起跳舞，会发生什么样的互动？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设计了一个拥抱的动作。看到那些从来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抱在一起时，这第一次让我意识到，跳舞不能光靠肢体，而是要用心。

那次实景演出给我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了。我觉得不仅是在跳舞，而是沉浸式地走近他们。在演出时，我们甘当绿叶。虽然我们是专业演员，但我们的动作没有他们那么真，情感也没有那么有力量。我们用舞蹈表达他们的生命，而他们仿佛是用生命在跳舞。这是我参加过的最难忘的表演。

这四天的演出，让我开始明白，创作不能拍脑袋而来，而必须要和真实的社会生活接轨，要接触大众群体，把生活和表演有效地连接、嫁接。

从这次演出之后，我和同伴就有意识地从生活中挖掘题材，比如，《嘻嬉戏》就表达了三位畲族少女对纯真友情的信赖与坚守；《牵手》诠释了都市男女遇到矛盾，不能一拍而散，而是需要相互理解谦让，才能走向幸福和谐的真谛。

《与外乡人一起跳舞》让我得到很快的成长。我从群舞、领舞、主要演员，一路成长为副团长，先后获得过浙江音乐舞蹈节一等奖、华东六省一市舞蹈比赛一等奖、中国舞蹈“荷花奖”十佳作品奖等多项专业大奖。

虽然现在我离开了杭州歌剧舞剧院，转型开始培养年轻人，但我一直感谢《与外乡人一起跳舞》。

【数字说】
20年来，从文化浙江到新时代文化高地，浙江文化建设一路向前。

近20年来，文化产业增加值从442亿元增长至5145亿元，占GDP比重从3.8%增长至6.95%。

在全国“五个一工程”等各类评比中共获98个奖项，“百年追梦”浙江美术创作精品工程全面完成，25人获中国戏剧梅花奖。浙江有11个项目入选人类非遗，全省国家级非遗项目数量实现“五连冠”。全省累计建成5万余家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所（站、点）和农村文化礼堂，形成了农村文化礼堂、县级图书馆总分馆、城市书房等文化惠民浙江经验，建成8000多个“15分钟品质文化生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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